厮杀声，兵刃相接声回荡在酉州城内。
朝廷军如潮水般涌入城内，太平会帮众全都抵在城门前，阻挡朝廷军的脚步。
血色蔓延，火光不断。
聂长庚旧伤还未好全，又被刺客添了新伤，他仍然手持长剑赶来阵前指挥。
似乎杀戮让他忘掉所有的疼痛，又把他从重新带回到沙场上，眼前只有不断的厮杀，以致血色模糊了眼都不敢闭眼。
他气喘吁吁地握着剑，光靠着薛大夫那几粒药丸根本撑不了多久。即使伤口上裹着止血的药粉，在剧烈的动作下还是撕裂渗出许多鲜血。
阿鼠受聂长庚的命令，带着顾相思远离战场，来到城中一座鼓楼上避险。
从鼓楼上遥望城门，缕缕黑色的烟升起，还能听到叮叮当当的铠甲碰撞的声响。
城门口的人倒了一波又涌进来一波。
顾相思心头震颤，原来一条生命在战场就是一眨眼的事，很轻易便就消失不见，像一层灰，轻轻吹一下便消散了。
她不禁在想，这明明远在庙堂上那些无形政斗引起的，大臣们两片嘴皮子上下一动，就像是只蝴蝶一次普通的振翅而已，可底下的人却要付出无数条生命，流无数的鲜血。
顾家全家被灭门也是，聂家蒙冤被诛杀也是，就连眼下的战场也是，不过是那些位高权重的人轻飘飘一句话，让他们这么轻易就失去生命。
顾相思摇摇头，她觉着这样不对，不该是这样的。
殊不知，还是有一群的朝廷军追到了他们所在的鼓楼。
“贼子，放开公主！”
为首的小兵持着刀，站在顾相思身后大喊。
他们刀尖直指阿鼠，以为阿鼠是要挟持淳熙公主保全性命。
“顾姑娘，这......”
阿鼠下意识也抽出一柄匕首拦在顾相思身前，他答应过聂长庚不让她受伤的。
顾相思眉头一紧，现在朝廷他们一直以为公主是被太平会反贼挟持走的，这些朝廷军也是派来解救公主。
她转念一想，便悄悄给了阿鼠一个眼色，示意他莫轻举妄动。
随即对小兵道：“本公主无碍，我跟你们走，不要杀他。”
——
聂长庚喘得上气不接下气，用剑死死撑着身子，还在做防御状与王宁对峙着。
他现下身负重伤，能与健壮勇猛的王宁拼几个回合已经是到身体的临界点了。
“聂三公子，束手就擒吧，你现在是打不过我的，随我回京面圣，官家或许会留你一命。”
王宁轻轻松松拎着枪，一点大气没喘，无奈地看着负隅顽抗的聂长庚。
“少废话，要战便战......”聂长庚看似摇摇欲坠，还在咬牙硬撑着，“聂家曾经也是这般忠心耿耿报效朝廷，可这份忠心又换来什么！”
“他们不拿武将当人，听信谗言，三两句话就把聂家三代忠心给碾碎！七年前，鬼渡坡上，剩余的二百多聂家军苦苦盼着朝廷支援，谁知道等来的竟是一顶投敌叛国的帽子！被同袍们诛杀！”
“奸臣当道，贪官无数，那些生灵涂炭官家可看到？此战，一是为枉死的聂家军平冤，二是为天下百姓太平！”
聂长庚怒瞪着王宁，似是在透过王宁的双眼，看到那个腐烂空洞的大贞朝。
王宁垂下眼眸，他不敢看聂长庚灼热的目光。
他知道朝廷里有魏措只手遮天，贪腐无度，可如今王家失势，根本无法与魏措制衡，他也是独木难行。
“聂三公子，我真的不想对你动手的。”
聂家是忠臣，王家也是忠臣，同样是为了朝廷血撒疆场的武将，他实在不忍同袍自相残杀，这分明就不是他们的错。
耳边回荡的厮杀声让王宁这个久经沙场的大将军竟有一丝恐惧。
可聂长庚似是下决心，他调动全身的力量，用最后一丝力气提起剑，朝王宁挥去。
“当——”
一剑一枪碰撞在一起，互相格挡。
聂长庚杀红了眼，混着血色满目猩红，手上不知是同袍的血还是自己的血粘在手心，滑腻腻的，险些握不住剑。
王宁感觉到对方几乎用了全身的力气，可在他看来不过是自己的三成不到。
王宁从始至终一直手下留情，也觉得聂长庚撑不久了，便一狠心使出全力——
他手腕一转用枪尖挑开长剑，翻转着朝聂长庚抡去，几圈下来使得对方连连后退。
他看准聂长庚虚弱的步伐，找准时机用枪尾扫过去。聂长庚被掀翻在地，还来不及起身，他提枪照着对方咽喉一刺——
“住手！！”
顾相思匆匆赶来，她大喝一声。
王宁手上动作一顿。
顾相思走上前，看到聂长庚尚且活着，整颗心才是安稳几分。
“王将军，收兵吧，本公主并无大碍。”
她按下心中的担忧和慌张尽量不被人发觉一丝异常，还故作公主姿态，睨着奄奄一息的聂长庚道：
“我没什么事，暂且留他一命。”
王宁收回枪，招手示意士兵们将聂长庚押起来。
“让公主受委屈了。”王宁朝顾相思行礼，随后朝着还在混战的士兵们扬声，“反贼首领已被捉拿！其余反贼束手就擒尚可留条命！”
音落，本是回荡着厮杀声的主街上迅速安静下来，都停下手中的动作，纷纷望向声音来源。
看到聂长庚和阿鼠被五花大绑，太平会帮众们全都呆愣住。
只听到一阵噼里啪啦的响声，帮众们认命般扔下手中的武器，高举双手。
顾相思扫视一圈，看到每个人脸上有的不甘，有的认命，有的惶恐。
“王将军，你能不能答应我，不杀他们。”
“末将遵命。”
其实王宁也并非真想杀了聂长庚，而且这群太平会的反贼，在他眼里更像是义士。
聂长庚被押起来，顾相思还站在原地。
反贼与假公主，隔着战火死尸，二人遥遥相望，各种复杂的情绪互相交织缠绕，但最后余下最浓烈的神情，还是不舍和担忧。
他们都能从对方的眼神中读懂唯一的情绪，那就是活下去。
“收兵回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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