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厢房内,浓重的药味混合着极淡的安神香,依旧无法驱散那深入骨髓的冰冷气息。沈知微陷在柔软的锦褥里,意识如同沉在冰冷湖底的碎冰,缓慢地、艰难地向上浮动着。每一次试图凝聚,都牵扯着脏腑深处针扎般的隐痛,提醒着她不久前那场几乎将她彻底撕裂的寒热酷刑。
眼皮沉重得如同压着千钧巨石。她用了极大的力气,才勉强掀开一条缝隙。模糊的视野里,是头顶素色纱帐朦胧的轮廓,还有窗外透进来的、过于明亮却毫无温度的天光。
“醒了?”
一个清冷平稳的声音在床边响起,打破了房间的寂静。沈知微眼睫颤动了一下,视线艰难地聚焦,最终落在坐在床前圆凳上的林慕白身上。他穿着太医的青色常服,镜片后的目光沉静如水,正将三枚细长的金针从她手腕上的穴位中缓缓取出,动作精准而稳定。
“林…太医…” 她的声音嘶哑得如同破旧的风箱,仅仅吐出三个字,喉咙便传来撕裂般的干痛,引得一阵压抑的呛咳。
林慕白没有多言,将金针收好,起身从旁边温着的小炉上取过一只白瓷碗。碗里是深褐色、散发着浓郁药气的汤水。他端着碗回到床边,没有立刻喂她,而是先伸手探了探她的额头。
微凉的指尖触碰到滚烫的皮肤,沈知微下意识地瑟缩了一下。林慕白镜片后的眼神几不可察地凝了一瞬,随即收回手。
“高热未退,风寒入骨,加之脏腑虚损未愈。” 他的声音依旧听不出情绪,陈述着冰冷的诊断结果,“这碗药,能驱寒固本。” 他舀起一勺温热的药汁,递到她干裂的唇边。
苦涩至极的味道瞬间弥漫开来。沈知微没有抗拒,顺从地张开嘴,任由那灼热苦涩的液体滑入喉咙。身体内部残留的寒意似乎被这滚烫的药力暂时逼退了一瞬,但随之而来的,是更清晰的虚弱感和无处不在的隐痛。她沉默地吞咽着,目光却不由自主地扫过林慕白端着药碗的手——修长,稳定,骨节分明。
她记得昏迷中那股强行疏导她体内狂暴气机的力量,也记得这双手擦拭她脖颈药渍时那极其短暂的、带着复杂情绪的停顿。更记得…在太医署诊床上,他指尖触碰到她掌心那诡异符文印记时,那一瞬间几乎无法掩饰的震惊。
他知道了什么?这个看似清冷疏离、只忠于职责的太医,究竟扮演着什么角色?
一碗药见底。林慕白放下碗,取过干净的布巾,极其自然地替她擦拭了一下唇角残留的药渍。动作很轻,指尖隔着布巾,似乎刻意避开了直接的接触。
“陛下稍后会来。” 他忽然开口,声音压得极低,目光却并未看她,仿佛只是在整理药箱,“你的命,暂时保住了。但接下来如何,在你。”
沈知微的心猛地一沉。那双清冷的眼眸里,似乎掠过一丝极其隐晦的警示,快得让她以为是错觉。陛下来…是为了确认她这个“工具”还能否使用?还是为了…兑现那个冰冷的交易?
林慕白不再多言,收拾好药箱,如同来时一般悄无声息地退了出去,轻轻带上了房门。房间内再次陷入死寂,只剩下沈知微自己沉重而艰难的呼吸声。她费力地抬起那只被灼伤的左手,摊开掌心。那枚古老诡异的符文印记,颜色似乎比之前更深了一些,如同烙印在皮肉深处。指尖轻轻抚过,除了皮肤本身的触感,竟再无其他异样——没有灼热,没有刺痛,仿佛之前那两次诡异的悸动和吞噬感只是濒死时的幻觉。
但沈知微知道,那不是幻觉。这印记,连同那面吸食她鲜血的星盘,都蕴藏着远超她理解的诡异力量。它救了她?还是…在更深地吞噬她?
她挣扎着想坐起来,这个简单的动作却耗尽了刚刚积攒起的一丝力气,眼前阵阵发黑,胸口闷痛难当。她只能无力地靠在床头,任由那冰冷的绝望如同毒蛇,再次缠绕上心头。做他的刀?用这身被诅咒的力量,去为仇人效力?指甲深深陷入掌心,那符文印记的位置传来细微的刺痛,像是在嘲笑她的挣扎。
时间在煎熬中缓慢流逝。窗外的天光渐渐西斜,将房间染上一层昏黄。就在沈知微几乎要被沉重的疲惫和绝望再次拖入昏睡时——
“吱呀。”
房门被无声地推开。一股无形的、沉重冰冷的威压,如同实质的潮水,瞬间涌入房间,驱散了所有残留的暖意。空气仿佛凝固了。
沈知微的心脏骤然缩紧,如同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攥住!她猛地睁开眼,所有的困倦瞬间被刺骨的寒意驱散。
萧彻。
他独自一人站在门口。没有穿那身象征无上权力的玄色龙袍,只是一袭深紫色的常服,衣料是上好的云锦,在昏黄的光线下流淌着幽暗的光泽。但这身常服,并未减少他半分威仪,反而更添几分深不可测的沉凝。他高大的身影几乎填满了门框,逆着光,面容隐在阴影里,唯有一双深不见底的凤眸,如同寒潭深渊,清晰地映照着床上她苍白惊惶的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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