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春的雨丝如银针般斜织着,打在晚晴院那株百年芭蕉上,噼啪声混着檐角铜铃的轻响,倒像是给这深宅后院谱了曲聒噪的调子。林晚晚跷腿坐在临窗的玫瑰椅上,指尖碾着张边角打卷的十两银票,眼尾吊起的弧度透着股子「瞅你咋地」的东北狠劲。
「姑娘,这雨下得连廊下的青苔都冒头了。」秋菊捧着青瓷茶盏进门,蒸腾的雨前龙井雾气氤氲了她粗布褂子上的补丁,「方才厨房送了新出锅的糖糕,您要不先垫垫?」
「垫垫?」林晚晚把银票往酸枝木桌上一拍,指节敲得桌面咚咚响,「瞅这票子上『万宝楼』的戳儿——柳氏那老虔婆打发要饭的呢?上回她屋里荷香偷摸塞我梳妆匣的假银票,怕不是拿这玩意儿兑的吧?」
秋菊凑上前,见那银票边缘果然泛着淡青水痕,像是被人反复揉搓过。「昨儿个扫院子,听杂役房的小子说,柳夫人院里的小厮昨儿去万宝楼换了碎银。」她压低声音,手指绞着围裙角,「姑娘,您说柳夫人还能折腾啥?」
「折腾?」林晚晚蹭地起身,雨靴底儿碾过青砖上的水迹,留下一串歪歪扭扭的脚印,「把春杏、夏荷那几个嘴松的叫来——咱今儿就在这小厨房开个『坦白会』,瞧瞧谁拿了柳氏的脏钱,往我这儿塞糖衣炮弹!」
半盏茶功夫,四个小丫鬟缩在灶台边,面前黑漆托盘里的糖糕正冒着热气,却没一人敢动。林晚晚斜倚着雕花门框,嘴里叼着块枣泥糕,眼风跟刀子似的刮过她们哆嗦的肩头:「我数到三,谁拿了柳氏的钱,自个儿站出来。一...」
春杏「哇」地哭出来,糖糕掉在青石板上摔成两半:「大小姐!是柳夫人逼我们的!她说...她说只要把假银票放您首饰匣里,就给每人五两银子!」
「五两银子就卖了良心?」林晚晚冷笑,扬了扬手里油乎乎的账本,「昨儿个账房先生查出来,上月库房少了三匹湖绸,是不是你们几个手脚不干净?」
夏荷扑通跪地,额头磕得灶台「砰砰」响:「奴婢不敢!是柳夫人让我们把湖绸剪了,给她娘家侄儿做衣裳...」
雨势渐小,林晚晚揣着一叠画押的供词,带着四个哭哭啼啼的丫鬟直奔松鹤堂。廊下那只羽色斑斓的鹦鹉见了她,扑棱翅膀学舌:「告状去喽——抓贼去喽——」逗得旁边洒扫的婆子们低头直乐。
老夫人正戴着老花镜核计月例账,紫檀木算盘珠子在她枯瘦的手指间拨弄得哗啦响。见林晚晚带着「人证物证」闯进来,银镊子夹着的红笔啪嗒掉在账本上,墨点晕开像朵突兀的梅花。
「又咋了这是?」老夫人摘下眼镜,眼角的皱纹拧成疙瘩,「你瞧瞧你,雨靴上全是泥,成何体统!」
「祖母,我这可不是胡闹!」林晚晚把供词、假银票、库房出库单一股脑摊在八仙桌上,玉石镇纸压得纸页哗啦啦响,「您瞅瞅柳氏干的好事!买通下人往我屋里塞假银票栽赃,还偷拿库房湖绸给娘家侄儿做新衣!」
老夫人拿起小厮画押的供词,越看脸色越沉,手指捏着宣纸的关节都泛了白。那供词上详细写着柳氏如何指使心腹小厮,趁夜往林晚晚窗下塞「情书」,又如何威逼利诱小丫鬟们作伪证。旁边几张万宝楼的银票,水印处还留着柳氏贴身丫鬟荷香的指印。
「反了天了!」老夫人猛地一拍桌子,茶盏里的龙井溅出几滴,湿了桌角的账本,「柳氏那贱人,仗着生了个庶女就敢算计嫡长女?当我这老骨头是摆设吗!」
话音未落,屏风后传来窸窣声响。柳氏扶着丫鬟莲心走进来,月白色披风上还沾着雨珠,见屋里这阵仗,精心描画的眉毛猛地一跳:「母亲,晚晚这是做什么?又在您面前搬弄是非...」
「搬弄是非?」林晚晚往前一步,雨靴底儿碾得地板吱呀响,「柳姨娘您瞅瞅这是啥!」她抓起小厮的供词甩过去,宣纸页子拍在柳氏脸上发出清脆的声响,「指使下人栽赃陷害,偷盗府中财物,您安的哪门子心?」
柳氏捡起供词,指尖戳着那枚鲜红的指印,嘴唇哆嗦得像筛糠:「这...这是诬陷!是林晚晚买通下人冤枉我!」
「冤枉?」林晚晚冷笑,朝四个丫鬟一扬下巴,「春杏夏荷,把柳夫人咋吩咐你们的,当着老夫人的面说清楚!」
四个丫鬟吓得磕头如捣蒜,你一言我一语把柳氏如何许诺赏钱、如何威逼利诱的话全抖了出来。柳氏听着听着,脸上的粉都掉了层,踉跄着后退两步,撞在博古架上,一尊青花瓷瓶晃了晃,差点摔下来。
老夫人看着柳氏惨白如纸的脸,眼神冷得像冰窖:「柳氏,你还有何话可说?」
柳氏突然「噗通」跪倒,膝头在青砖上磕出闷响,她爬过去想抱老夫人的腿,却被老夫人嫌恶地避开:「母亲!我错了!我只是一时糊涂...求您看在薇薇的份上,饶了我这一次吧!」
「一时糊涂?」老夫人抓起桌上的银镊子,指着柳氏的鼻尖,「你算计嫡女,动摇侯府根本,这是一时糊涂?来人!」她猛地拔高声音,震得梁上的灰都往下掉,「把柳氏拖到晚香院禁足!没我的命令,谁也不许给她送一口热饭!府中中馈,从今日起由晚晚暂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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