冯啸捻起湿漉漉的一撮冰水混合物,兰婆婆和另两个小厨娘都凑过来。
“是硫磺,”兰婆婆很肯定道,“羌国的金庆城外,好多热泉窟窿眼,老远就一股这个味儿。”
冯啸皱眉。
这是穆宁秋问永平公主府的家奴要来的冰,为何有硫磺?
小厨娘将剩下的冰块拨拉了一番,再没见到硫磺。
冯啸左右看了看,往门边走。
那里也有掉落的冰。
她捡起来,对着宫灯亮出看。
晶莹的冰面上,也有两处染了深色。
一闻,仍是刺鼻。
恰有个小内侍被穆青引着,进来瞅瞅是否一切妥帖着,冯啸掩藏了钱州口音,学着兰婆婆的北地口音,小心翼翼地问道:“大人,奴想问问,这是个甚?”
小内侍一早已被穆青塞了银角子,便将羌人视作财神爷,连带对羌人的家仆,都愿能给三分好颜色。
他定睛瞧了,又嗅了嗅,和气地解惑:“这呀,我们汉人叫雄黄,在山里行宫到处撒些,防毒虫用的。
兰婆婆举着先头那块冰,好奇地问道:“大人,这上头也是雄黄?”
小内侍对老婆子的耐心,可比对年轻女孩差许多,他马虎地瞟一眼道:“嗯,这个色儿的,难道还是朱砂不成。”
冯啸佯作领悟之色,躬身谢过。
缠着多问,容易露出钱州口音,她有要事在身,这点分寸还是有的。
但她心里清楚,两块冰上的东西,不同。
刚刚过去不久的端午节,冯府做了许多防虫防疫的香包,送给左近的平民百姓,雄黄和硫磺的区别,她冯啸不必细看颜色深浅,闭着眼睛闻闻,都能辨个分明。
冯啸回忆傍晚时的画面,公主家奴凿的冰,晶莹剔透,一尘不染。
穆家自备的柳木食车上,更不可能有硫磺。
所以,这硫磺,难道是那个领头运冰的褐衣人袖子上的?
正思量间,刚才那打前站的内侍,又回来了,手里还拿着一支笔。
“你们,照着这个,用酥油面疙瘩,炸出几根毛笔来。圣上说了,咱大越的翰林院女才子,一块儿和亲去,这点心呀,今晚给冯学士,独一份儿!”
冯啸愣住。
冯鸣?要跟着永平公主一起去西羌?
表姐月初回府那趟,怎地没有丝毫表露?
小内侍见这厨娘没应话,问道:“怎么?不会做?”
冯啸醒过来,连连点头:“会,会。”
“我想也不难嘛,毛笔的头,不和这个仙鹤的身子差不多。”
小内侍嘟囔着,走了。
……
离含凉殿二里路不到的女皇寝宫中,姜意之跪在地上,为刘昭穿靴。
今日夜宴,羌国正使野利术的级别,也不过等同于越国的尚书品级,刘昭作为帝王,穿着常服即可。
为了向军事力量强劲的盟友展示自身的武将渊源,女皇刻意舍弃了黄栌色的汉家圆领长袍,穿上翻领窄袖的红色胡服,缀有两颗夜明珠的软靴,甚至带了马靴的样式。
这令年近五十的女皇,看起来更像一位沙场元帅。
刘昭看着匍匐在脚下的姜意之,忽地想起一事,和声问道:“李秀这几天,没再去后山找茬儿了吧?”
“回陛下,李将军前日还拉上臣,去明堂巡视了,未再说什么。”
刘昭笑笑:“他这回,倒也晓得给你几分脸面。”
姜意之赶紧答道:“臣的脸面,哪里是李将军所给,分明是陛下给的!”
刘昭试了试靴子,觉得舒服了,由年轻的面首扶着站起来。
她看着姜意之剑眉星目的俊脸,漫不经心道:“李秀是该挪挪位子了,朕给他的恩赏,对得起他父亲当初的从龙之功。是他自己,不知惜恩,日渐骄横,连朕的公主,都要为难,那就怪不到朕咯。”
姜意之喏喏附和,心里畅快至极。
春末,永平公主刘宸得知自己要奉旨和亲后,提出想为母亲修一座佛堂再走,也好在后世史书上留下一段佳话。
刘昭应允。
公主找了风水师,相中凤凰山行宫后的山腰林地.
不想李秀下辖的凤策军,却屡屡以妨碍操练为由,刁难公主府的民夫。
公主的管事没法,只得找到姜意之,揭开这场冲突的背后缘由:李秀不肯多派五百禁军给她带去西羌,公主便在京中贵胄中讥讽李秀没种,带出的兵上不了战场打燕人,连累国朝公主被迫和亲西羌借兵,如此“将门之后”,还是尽早卸去兵权的好。
末了,管事请求姜意之出面,另行招募民夫,公主愿出丰厚的募资,并在碑文上刻上姜意之“姑苏王”的荣衔。
又暗示姜意之,江南马上进入稻熟季节,农夫不好招募,但眼看汛期将至,纤夫和渔夫出工困难,巴不得来山中盖庙,工钱还便宜许多。
姜意之读书不多,一路爬到女皇卧榻,越是被外朝那些进士出身的臣工们看不起,就越在意立传上碑之类的名声。
他还是个不折不扣的财迷,纵然刘昭已赏他金山银山,他也是连千儿八百贯的外财,都很看得上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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