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清早,任平简单洗漱后,就穿过驿馆的抄手游廊,往穆宁秋所住的西院去。
过了月洞门,他却只看到穆青和其他几个穆氏家丁,练功的练功,逗鹅的逗鹅。
“任先生有事找我们阿郎么?”穆青行礼后恭敬道,“阿郎与厨娘在灶间,做朝食。”
任平满脸和煦之态,只眉头挑了挑:“哦?穆大人他,亲自做朝食?也是,越人这官驿里的厨子,功夫确实不行。”
穆青往瓦盆的井水里倒了一小袋盐,铺上地窖里拿来的菜叶子,招呼冯不饿来吃吃喝喝,一面笑嘻嘻地对任平道:“兄弟们说,驿馆的饭菜,倒还凑合。小的前两日带掌柜们去给老爷买货,也知不道。今早是听阿郎说,冯阁长吃不惯厨子的手艺,他去给冯阁长做几样。”
“唷……”任平掂着些微调侃的语气,“你们穆大人,是真上心了。”
穆青轻柔地摸着冯不饿的脖子,一副不管自己人微言轻的没数样儿,对任平道:“阿郎这份心思,如今使团上下,谁不晓得。任先生也是咱汉人,又得王爷倚重,帮阿郎说说好话呗,莫因越人,与吾家阿郎真的结下什么梁子。就算这一回分头赶路了,到了金庆城,也还是抬头不见低头见的。”
任平诧异:“什么分头赶路?”
穆青道:“阿郎昨日得太后吩咐,要以太后的名义,在洛阳施粥施药,前后十日。所以我们和越人那边,最快,也须大半个月后才往长安去,没准要在长安过年。王爷和货商们,难道不先走?”
任平心中一沉。
怎么临时来了这么一出!太影响凤翔那边的计划了。
任平面上强作镇静,淡淡道:“哦,如此。那正好,我去与穆大人商量商量。”
驿馆的灶间里,兰婆婆和两个小婢女,正盯着穆宁秋的手法。
兰婆婆道行深,专注的神态滴水不漏。
小婢女可就不一样了,俩人用眼神交换彼此心里的嘀咕:阿郎也有今天呀。
穆宁秋搅出一碗豆浆,头都没抬,只淡淡道:“很稀奇么?”
小婢女吐吐舌头。
兰婆婆心里暗笑,这若是叫大宁令家那个娇蛮千金瞧见,她挖空心思、一哭二闹要嫁的穆大人,竟然佝在灶台边给一个越国女郎做早膳,她不得气哭?
穆宁秋指令婢女将自己搅好的豆浆,连同驿卒送来的牛乳,一同上锅去蒸,又自己舀一勺沸水,冲在海碗里,烫熟里头的半碗磨得十分细腻的米粉。
他叮嘱兰婆婆和婢女们:“洛阳人的这个‘水磨粥’,不能用生豆浆与牛乳打在一道煮。本地人得的教训,说是容易腹泻。须将豆浆和牛乳分别蒸熟或煮熟了,才能搅和起来。”
“奴记住了。”兰婆婆应道。
穆宁秋又指着碗里的米糊:“米粉呢,更不能直接加冷水去蒸,务必用沸水烫。”
兰婆婆点头:“是不是,就好像冯阁长给咱们的钱湖藕粉,也得这么弄,才能变成糊糊。”
“没错。等豆浆和牛乳都蒸熟了,再倒进米糊里,水磨粥就做成了,待略凉些,再淋蜂蜜、撒桂花。”
穆宁秋说完,抬头看到任平站在门外。
“穆大人好雅兴。”任平拱手对走出来的穆宁秋道。
穆宁秋从容地解下肩上的襻膊,掸掸袖子,开口的调调儿云淡风轻:“冯阁长到底是南方人,还是爱拿稻米做的吃食做早膳。正好,洛阳人这个水磨粥的做法,不但用的稻米,还有豆浆和牛乳。冯阁长到了金庆城,若觉着生牛乳有股膻气,酥油茶又太腻,可以用这个方子。”
任平听了,不免暗笑:难得今日才看出来,这姓穆的小子,竟是个情种,可惜,你这一趟,未必能把那越人女子带回金庆城咯。
“任先生找我有事?”
“哦,下官求见,自是为了王爷,”任平露出几分无奈,“王爷赏我一份俸禄,素日也未曾苛待小女,下官自也要多为王爷的处境思谋思谋。此番闹得……唉,穆大人,旁得不多说了,下官只想求穆大人,回到金庆城后,若王上问起此事,穆大人给圆融圆融。”
穆宁秋盯着任平看了片刻:“越家公主向王上告状的时候,我劝冯阁长莫要添油加醋,倒是不难,她会听我的。但我给王爷纾困,能得什么好处呢?”
任平冷笑,你倒真是直接,两头吃。越人那头吃女色,羌人这头,是要吃银钱吧。
任平遂作了个汉人才用的揖礼,诚挚道:“自是要先为大人备一份薄礼。下官的族弟,在京兆府有间货栈,为越国运粮到边关,手里能拿到盐引,去买自贡过来的盐。下官愿意让五成,给穆大人家中的随团商号,依着长安市价结算即可。”
这份礼,的确算得有诚意。
大羌境内,有盐州产盐,但品质不佳,且被王族把持,卖给周边的小部落,甚至默许家奴们走私给东边的敌国北燕,换来金银。
因而,羌人中,仍有大部分,依靠的是越国输入的食盐,主要由四川自贡经汉中到长安,再通过盐商贩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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