穆宁秋道:“连畜生都不如,虎毒不食子,这个‘子’,不会分雌雄。”
像他这样长着正常良心的人,纵然未做父亲,也会厌恶禽兽不如的任家。
但他不必与冯啸强调,自己其实一直忍着恶心在与任平打交道。
在真相水落石出前,因为对敌手品行的鄙夷而撂挑子不干,就只配做道学家了。
他和阿啸,都不是这样的人。
冯啸缓了缓情绪,说道:“圣上的凤卫,都是从外州的穷孩子里选中来练的,因为世家子弟吃不得苦。凤翔籍的胡三牛,被打猫窝的手工匠收养,有没有可能,他成为孤儿,是因为朝廷税吏逼死了他父母?”
穆宁秋沉吟:“或者,因为刘帝不抑田地兼并,他家成了流民,父母饿死在路上,这笔帐,他也是算在刘帝头上的。而任家,因为在羌国混不出什么出息,就利用往来羌越贩货的机会,和老家凤州一带的神阳教,接上了头?”
冯啸颔首:“这是前情。再回到此番旅程中。胡三牛在郑州下过船。我和你分别问了唐阁长和野利术,他们的说法一致,王爷不喜欢吃郑州府的酒席,要自己在城里耍,唐阁长就让胡三牛一道跟着。这么巧,卖驴子的,和胡三牛都是凤翔人,而任平,事后给苏小小翻译时,掩饰此一节。王爷在船上虐食驴子,素来闷葫芦似的胡三牛,忽然变成暴脾气,擅自放箭。所以,根据这些情形,我推测,胡三牛不但与任平是一伙的,而且他们沿途寻找时机,挑起王爷和我们公主的冲突。目的是,经过长安、羌人买完最后一大票货物后,任平就撺掇王爷与我们分开走。两支队伍,都是满满当当的货物,我们越人这支,还有那么多陪嫁的工匠和金银财宝,我是神阳教,我也会来宰肥羊。”
冯啸说着,指向地图上的两条蜿蜒黑线:“你看,凤翔府内,渭水北边,正好有两条并行流往羌国境内的河流,泾河与邠河。河边都是水草丰美之地,人畜行路无忧。一旦分开走,一千卫士,就拆成了五百羌兵,五百越兵。宁秋,如果你是神阳教的人,会怎么埋伏我们?”
穆宁秋盯着地图。
这是关中到羌越边境的局部图,故而可以在不大的纸页上,不但绘制州府、道路与水系的名字,还能标出地形变化。
冯啸的细心,是一以贯之的,不管为素未谋面的太后做菜,还是陪公主踏上未知的旅途,她都准备得很充分。
穆宁秋先指着一处叫“弹筝峡”的地方:“羌人骡马骆驼多,仪仗又不像公主那样讲究,这条路离羌国的原州近,王爷会走这里。如果神阳教的人在两侧山上设伏,就能一锅端了。”
接着,他将手指移动到另一处:“越人队伍,又是大车又是步行的工匠,会选这片萧关外的草原,走两百里,就会进入王女嵬名烁镇守的羌国南大门。草原上唯一的一片树林,是适合设伏的地方。”
冯啸抿嘴,略显揶揄:“林子就在邠河边,应了那句诗,可怜河边无定骨。”
穆宁秋的目光抬起来:“你为何觉得神阳教劫财之外,还要杀人?就因为他们恨刘帝,而公主和你,都是刘氏血脉么?”
冯啸的眸中,闪过复杂之色,她垂下眼皮,淡淡道:“当年,废帝吴英御驾亲征后,我的曾祖父冯侍郎,为了令留守镇江的一位都督支持皇后夺位,由我曾祖母出面,把吴英的一位爱妃和皇子,骗到镇江,在都督府里吃江鲜宴,然后,曾祖母与扮作侍女的皇后凤卫,杀了皇妃母子。那都督,不想反,也得反了。”
穆宁秋盯着冯啸,短暂地失语。
她的祖辈,原来是这样起家的。
文臣阴狠起来,武将就算关二爷转世,光明正大的刀光剑影又怎能未卜先知地劈散阴谋。
在命运的车轮转向前,冯啸那么抗拒科举入仕当文臣,是因为知晓朝堂风云的诡谲可厌吗?
“你明白我的意思了对吗?”冯啸问。
穆宁秋点头:“虽然周节度是两代忠君之臣,但如今任上的周昱,与凤翔豪强对着干,又要做你们圣上不喜欢的直谏之臣,所以,神阳教,或许,想拉周昱一道造反,得逼他一逼,对吗?”
“我也想知道答案。所以,我将今日我们所推测的,去禀报公主时,会同时说出我的建言:不要改走东边进羌国,仍走西北那条路,说不定,能给大越和大羌,都解决一次隐患。”
“这是冒险。”穆宁秋道。
“敌暗我明,是险。可如果敌明我暗呢?周昱现下,是友非敌,而除了他,在羌越边境,还有一支是友非敌的队伍。”
“你是说,王女嵬名烁的擒生军?”
“对,”冯啸坐下来,开始沾着水磨粥啃羊肉胡饼,“与闵太后说出咱们的推测,她会让这个与她感情最深的孙女,帮我们的。”
(抱歉忙完外事活动已半夜,先写1600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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