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些事情不做,会觉得特别难,但是一旦迈开了第一步,就会觉得其实也没什么。
当杜嘻嘻坐上开往老夏学校的客车的时候,她突然觉得,推开自己的爸爸和妈妈,义无反顾的选择一条自己想走的路,也没有那么难。
“我们到那儿的时候天应该就已经黑了,”古子寒对着一直看向车窗外的杜嘻嘻说到“大概需要七个小时左右的路程呢……”
杜嘻嘻看着窗外飞驰而过的一排排树木和房屋出神,以前她坐在车上的时候,总是希望就一直安静的坐在那里,希望车子永远也不要到达终点。但是这一次,她盼着,车子能开得快一点儿,再快一点儿。
“你陪着我出来,跟家里是怎么交代的呢?家里人都答应?”杜嘻嘻回过头,仔细的盯着古子寒的眼睛问道:“你总不会,也是偷偷一个人跑出来的吧?”
“都沟通好了,我跟他们说我想要一个人出去旅游,”古子寒淡淡的笑着说“对于我来说,一个人出门儿是常有的事儿,没有什么好特别交代的。”
“跟我说说你吧……”杜嘻嘻笑着说“跟我说说你的以前,你的小时候,你经历过的有趣的事儿……”
古子寒两眼认真的看向杜嘻嘻的眼睛,虽然那双眼睛里有些许的淡淡忧伤,但总是闪耀着,让人觉得是希望的点点星光。
说说他的过去吗?他也算是有很多过去的人了吧?虽然他也还只有小小年纪……以前他不想把自己的过去告诉任何人的,但是现在他特别想告诉她,他只是不知道该从何说起。
“从出生开始说起吧,谈谈你的爸爸妈妈,你的兄弟姐妹……”杜嘻嘻轻声笑着说道。
古子寒忍不住笑了,她似乎总是能,一眼就能看透他心里的想法。他脑袋里突然蹦出一个词儿,知己。
“我,是个孤儿……”他淡淡的开口说道,距离上一次跟别人讲自己的身世都有好久了吧,久到他都记不起来,曾经那个人长什么样子。
“我不知道自己的爸爸是谁,其实不是不想知道,是永远也没办法知道了,妈妈也不在了……”
杜嘻嘻感觉到他的声音哽了一下,就只有不易察觉得一小下下而已。
“其实,事实是我从来也没见过我的妈妈,我只是从姥爷家里一张老旧的照片上看过她小时候的样子,眼睛大大的,瘦瘦的,有点儿黑,扎了两个好看的大马尾。”
“怎么说呢,或许是因为照片里的那个她太小,太年轻,就和我们差不多的年纪,我看着她,就像是看着一个我们的同龄人一样,从来也未曾感受到有关于母亲的情感啊之类的东西。但是看到那张照片,看到照片里的它,我会感觉到亲切,感受到一种没有办法言说的温暖,对的,是温暖,就像是冬天的时候,太阳晒在后背上久了,暖烘烘的那种感觉。”
“打我记事儿起,她就不在了,记忆中我总是一人。一个人挨饿,一个人流浪,一个人挨家挨户的要些冷饭,一个人熬过最冷的冬天……你知道那种滋味吗?就是饿到你想把自己面前的黄土都吃进去的那种感觉……”他苦笑了一下,继续道“我真的吃过土,吃过棉絮,吃过旧报纸,还吃过青草,那时候青草算是味道最好的了吧?冬天是最难熬的,冬天没有青草,什么都没有,还特别冷……”
“河里有美味的鱼,能抓到烤来吃是最幸福的事儿了,可是那时候我太小,能抓到鱼的机会太少了……”
“还好,会有好心的村民和邻居不时会给我些旧衣物和食物,不然的话,我应该也长不到现在这么大了吧?”
“你知道么?”古子寒转身笑着看向杜嘻嘻“现在想起那时候,只觉得饿,却并不觉得苦,反而现在,偶尔会觉得过的特别辛苦。人真是特别奇怪呀,明明我现在都拥有好多好东西了呀,吃不完的美味佳肴,穿不完的各色衣衫,可是,我却并没有觉得特别幸福。”
“但是想起那时候吃过的鱼,却觉得,好幸福呀……”他又笑了一下,是不解疑惑的笑,明明笑着,眉头间却生生地挤出几道愁痕来。
真好,古子寒看了看身边正在认真聆听的杜嘻嘻,她真的是个再称职不过的聆听者了。没有多余的问话,没有故作理解的同情和慨叹,没有娇柔造作的一惊一乍。她就在那里安静静的听着,感受着他的情绪,向他默默的表达着自己的真诚和善意。
他喜欢这样的聆听者,这样的聆听者,可以让他敞开胸怀,可以让他诉说自己想说的,可以让他带过自己想带过的。他只是在表达自己,不需要任何的粉饰,不需要任何的修饰。那倾听让他感到温暖又舒适。
“后来我也自己悄悄的抓过鱼,自己烤来吃,但是再也没吃出那么甜美幸福的味道过,啊,那个味道真的让人记忆犹新啊!只是,好像永远都没有机会再尝到了。吃鱼之前鱼是怎么抓到的呢?那么小的我,那么瘦的我,那么宽大的河流,那么又深又刺骨冰凉的河水,我都不记得我是怎么捉到鱼的了。”
“她是怎么生下我的都没有人知道呢……她本来是高门大户的千金小姐,是让家里人捧在手心里的宝贝,小小年纪就被人拐带到山沟沟里,不知道经历了什么,遭了多少罪,也不知道她一个人是怎样无助地离开的……”
“小时候我就知道自己是个与众不同的孩子,大点儿的孩子都欺负我,都叫我野种,没有爸爸,也有妈妈……据说,她是被逼跳河死掉的……尸首都没有找见……”
杜嘻嘻看着他,看着他淡淡的诉说自己的故事,他那眼神安静又平和,不像是在诉说自己的过去,而像是在诉说另一个和自己毫不相关的人的故事。是要经历过多少次痛苦的反复咀嚼,才能把那么艰难又难过的过往消化到可以平静坦然的接受呢?
生而为人,我们都觉得自己苦,但是,有谁又真能理解别人的苦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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