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西范从那个单门小院走出来,冬日清晨的冷风一吹,让他混乱的头脑清醒几分。
他没有回头,跨上自行车,径直朝着轧钢厂骑去。
到了厂里,他没有先回保卫科办公室,而是绕着厂区巡视起来。
这已经成了他的习惯,先用自己的眼睛看一遍,再去看那些报告。
厂区里一如既往,高大的烟囱冒着烟,车间里传来机器的轰鸣,工人们来来往往,一切都井然有序。
他信步走到靠近后山的那一截围墙,这里是最偏僻的角落,平时除了巡逻的,很少有人过来。
他停下脚步。
靠近围墙根的地上,有一片杂乱的脚印。
泥土被踩得有些实,看得出不是一两个人的,而且痕迹很新。
这里不是路,更不是休息区,这么多人在这里踩踏,很不正常。
张西范蹲下身,捻起一点泥土。
他一言不发地站起来,转身走向保卫科。
办公室里,副科长王铁山正在整理夜班的巡逻日志。
“科长,您来了。”王铁山站起来。
“坐。”张西范把自己的大衣脱下挂在衣架上,“昨晚没什么事吧?”
“一切正常。”王铁山把日志递过去:“各车间我们都问过了,没丢东西。巡逻队也按时到岗,没发现异常情况。”
张西范没有接日志,他给自己倒了杯热水,捧在手里。
“铁山,后墙那边,巡逻队多久去一次?”
王铁山想一下:“规定是两小时一次。那边偏,除了咱们的人,基本没人去。”
“没人去?”张西范看着他:“那地上那片脚印是谁踩的?”
王铁山愣住了:“脚印?我早上交接的时候没注意啊。会不会是检修管道的?”
“检修管道会几十个脚印踩在一个地方?而且是昨天今天的新印子?”张西范把水杯重重放在桌上,水洒出来一些。
王铁山立刻站直了身体,脸色严肃起来。
“科长,我马上去查!我问问设备科和后勤,看昨天谁去那边了!”
“不用问。”张西范打断他:
“你去问,人家就算干了什么,也不会承认。就算没干什么,也等于告诉他们,我们盯上那了。”
王铁山有些不解:“那……那怎么办?我去把那几个车间的主任都叫来,挨个问话,看他们车间有没有丢东西没上报的?”
“没用。”张西范摇头:
“真丢了东西,他们不上报,就是怕担责任。你现在去问,他们更不敢说。况且,要是丢的不是成品呢?”
“不是成品?”王铁山更糊涂了。
张西范走到窗边,看着外面厂区。
“铁山,你挑两个绝对可靠的弟兄,从现在开始,别穿着制服在厂里晃悠了。”
他转过身,盯着王铁山的眼睛。
“换上工人的衣服,一人带一包烟,去后墙根底下蹲着。就装作是休息抽烟的。什么都别问,什么都别说,就用眼睛看。”
张西范的语气很平静,但王铁山却听出一股寒意。
“科长,您的意思是……”
“我没什么意思。”张西范重新坐回椅子上:
“我就是想知道,咱们厂里,哪些工人这么喜欢清静,放着好好的休息室不去,非要跑到那个鸟不拉屎的墙角抽烟。”
他拿起桌上的巡逻日志,翻都没翻,就扔回给王铁山。
“别信这些纸上的东西。去给我盯住了。一有情况,立刻回来告诉我。”
“是!”王铁山抓起日志,转身快步走了出去。
他知道,科长这是要挖厂里的内鬼了。
王铁山办事效率很高。
半小时后,他就和另外两个保卫科的老队员换上油腻腻的工装,揣着烟,溜达到后墙根。
三人找了个不显眼的地方,学着老油条的样子蹲下,点上烟,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天,眼睛的余光却死死锁定着那片杂乱的脚印区。
临近中午休息,陆陆续续有几个工人晃悠了过来。
果然如张西范所料,这些人来自不同的车间,有一车间的,也有三车间的,甚至还有一个穿着后勤衣服的。
他们三三两两地聚在一起,点上烟,高声谈笑,看起来和任何一个偷懒的工人没什么区别。
王铁山给手下使了个眼色,三人继续低头抽烟,不做声。
一个满脸油污的工人笑骂一句什么,随手将抽了一半的烟头往墙外一弹。
就在他手腕扬起的瞬间,一个黑乎乎、拳头大小的金属疙瘩,从他的袖口滑出,随着烟头一起,无声无息地飞过围墙。
整个动作快如闪电,自然得就像是弹掉一点烟灰。
王铁山的心猛地一跳。
紧接着,另一个工人也重复了类似的动作。
他们扔的东西各不相同,有的是一小捆铜线,有的像是某种轴承零件,都用布或废纸简单包着,扔出去时悄无声息。
整个过程不到十分钟,这伙人抽完烟,拍拍屁股,勾肩搭背地笑着离开,仿佛真的只是来这里歇了口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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