浓烈刺鼻的烟臭味和口臭直扑小山的口鼻。冰冷的恐惧如同无数只小手攥紧了心脏,勒得他喘不过气。指尖冰凉,手心却腻着一层冷汗,在粗粝的坛壁上留下微湿的指印。他死死低着头,视线死死钉在脚前方寸之地那双沾满灰尘和油腻的柳钉靴子上,那靴尖离自己发白的球鞋只有半掌距离。他喉结上下滚动,嘴唇哆嗦着,像离了水的鱼,却半个字也挤不出来。他能感觉到自己全身的肌肉都在僵硬地绷紧,骨骼里有什么东西在嗡嗡作响。不能动,不能动,动一下可能就……巨大的恐慌让他每一个毛孔都在尖叫。
“哑巴了?还是聋子?!”阿飞猛地抬手,狠狠搡了小山的肩膀一把。
巨大的力量传来,小山猝不及防,脚下一个趔趄,“砰”地一声,后背重重撞在背后冰凉的、糊满油垢的墙壁上。剧烈的疼痛从撞击点炸开,同时,他怀里那沉重的腌菜坛子再也抱不稳,直直向下坠落!千钧一发之际,小山本能地往下弓身一捞,手指擦过坛壁粗粝的表面,却没能抓住!坛子带着整个身子的重量往下沉,坛口边缘结结实实地撞在冰冷坚硬的水泥地上!
“哐当——咔!”
震耳欲聋的碎裂声中夹杂着令人牙酸的脆裂!那厚实的粗陶坛身应声裂开一道深长的口子,碎裂的陶片刺耳地崩溅开来!坛子里腌渍许久的咸菜水和半凝固的盐卤汹涌地从那道狰狞的裂口喷溅而出,浓烈刺鼻、深入骨髓的咸涩气息如同实质的浪潮,瞬间在房间狭小的空间里爆炸开来!
“操!” “我草!” “妈的什么味儿!”
混混们被这突如其来的一幕和浓烈到令人作呕的咸腥味惊得下意识后退一步,纷纷掩住口鼻咒骂。阿飞皱着眉后退半步,避开那滩迅速蔓延开来的、浑浊发黑发绿的咸菜卤汁,眼神里的玩味被突如其来的暴躁取代:“妈的……扫把星!一来就败兴!”
浓烈的、带着陈年腌渍气息的咸腥疯狂涌入鼻腔,撞击着感官。这破碎的坛子,喷涌的汁液,像某种不祥的预兆,或者他整个被砸碎在水泥地上的初来乍到的卑微期望,就这么毫无防备地炸裂在他眼前。
碎片在他脚下飞溅。一块锋利的陶片,边缘闪着尖锐的光,堪堪擦过他的裤脚,“叮”一声落在他破旧球鞋旁不远的地上。那碎片不大不小,形状不规则,断裂的茬口异常锋利,像一柄微型的残剑。他的心脏在胸腔里疯狂擂动,血液冲上头顶又瞬间冰凉,巨大的惊恐几乎将他淹没。然而,就在这恐惧的深渊里,一股冰冷尖锐的东西,如同毒蛇的利牙,刺破了麻木和绝望,顺着脊椎一路冰到了天灵盖!那是什么?是愤怒?是不甘?还是某种更原始的、被逼到墙角后想要撕咬的反抗?
他眼角的余光死死锁定在那块染着咸腥泥污的碎片上。身体里的血液仿佛在瞬间逆转奔流,冲击着耳膜嗡嗡作响。极度的恐惧死死攥紧心脏,每一次跳动都牵扯着剧痛,每一次呼吸都带着咸涩的痛楚。然而,就在这股快要将他碾碎的沉重恐惧之下,一股截然不同的力量,冰冷、尖锐、带着血腥味的冲动,如同被禁锢在冰层下的熔岩,猛烈地灼烧着他的意志。捏碎它?扎穿那张令人作呕的脸?这个念头像闪电般击穿脑海,留下短暂的空白和更深的战栗。
“妈的晦气!给老子滚!”阿飞厌恶地皱着眉,一脚踢开脚边的一块碎陶片,那动作带着暴戾的不耐烦,“福生叔,你新收的这穷鬼看着就丧门星!赶紧弄走!这地儿他妈能住人?”
他不再看小山一眼,目光像刀子一样剜着面无人色的林福生。
“听着!下个月份子钱,加一百!”他竖起一根手指,毫不留情,“算上扫把星的冲撞费!敢少一分……哼!”
他冷冷地甩下最后一句,带着一股浓重的威胁意味,不再废话,转身就往门外走。三个混混也嫌恶地捂着鼻子跟了出去,脚步声杂乱而轻佻,伴随着下流的口哨声和低低的哄笑声,渐渐消失在黑暗的楼道深处。
狭窄的铁门被林福生重重甩上,发出震耳欲聋的巨响。油腻浑浊的空气猛地回冲,拍打着小山的脸颊。寂静重新降临,却沉甸甸的压得人窒息,只有腌菜卤水缓慢流淌、渗入脏污地革发出的轻微滴答声。
林福生肥胖的身体缓缓转了过来。他的脸,先前那种刻薄的精明消失得无影无踪,只剩下一种疲惫的灰败和彻底燃烧殆尽的厌恶,被昏黄的灯光涂抹得如同刚从坟墓里爬出来的尸体。他浑浊的眼珠慢慢转动,最终定格在角落里那个破碎的瓦坛上,又缓缓移到小山苍白失魂的脸上,最后落在那滩肮脏流淌的卤汁上。
油腻的脸上肌肉剧烈地抽搐着,像是被无形的线狠狠拉扯,表情扭曲得如同被揉皱的废弃草稿纸。
“呵……”一声极其难听、像是从喉咙深处硬挤出来的惨笑从他牙缝里迸出,充满了自嘲和某种彻底认命的绝望,“好啊……好得很啊林小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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