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天..."王轱辘突然开口,"你去县里买些雏鸡吧,后院的鸡棚空着也是空着。"
李青蹲下来与他平视:"你想养鸡?"
"嗯。"王轱辘低头摩挲着轮椅扶手,"总不能...一直这样。"
李青的鼻子突然发酸。她想起二十年前,暴雨冲毁了秧苗,年轻的王轱辘也是这么低着头说"总不能一直这样",第二天就跑去学了嫁接技术。
夜里,李青被细微的响动惊醒。借着月光,她看见王轱辘撑着轮椅扶手,颤巍巍地想站起来。他的脸憋得通红,额头上青筋暴起,双腿却像两根面条一样软绵绵地垂着。一声闷响,他重重摔在地上。
李青跳下床去扶,却被一把推开。
"别管我!"王轱辘低吼,拳头在地上捶出闷响。
李青不退反进,一把抱住丈夫颤抖的肩膀。王轱辘的挣扎渐渐弱了,最后变成压抑的抽泣。他的眼泪滚烫,浸湿了李青的衣襟。
"我废了..."他声音破碎。
李青捧起他的脸,月光下这张脸比她记忆里老了许多,皱纹里还沾着泥土:"王轱辘,你听好。那年你背我走十里山路看病,现在我推你走后半辈子,很公平。"
第二天,晒场上的人看见李青推着王轱辘来监工。轮椅停在最显眼的位置,王轱辘的声音比往常更洪亮:"东头那块地该施肥了!"菌生响亮地应了一声,带着小伙子们干得更起劲了。
七叔公坐在井台边晒太阳,眯着眼睛看这对夫妻。老人突然笑了,对身边择菜的妇女们说:"瞧见没?这才是过日子。"
日子就这样一天天过去。王轱辘的账本越记越厚,后院的鸡群越来越多。有时候夜深人静,李青还会看见丈夫望着自己的腿发呆,但第二天太阳升起时,他一定又坐在轮椅上,把合作社的事务安排得井井有条。
立秋那天,李青在收拾衣柜时发现了那条水红色连衣裙。她犹豫了一下,还是换上了。推着王轱辘去晒场的路上,丈夫突然伸手拽了拽她的衣角。
"好看。"他小声说,耳根有点红。
李青笑了,眼角的皱纹像绽放的菊花。晒场上,刚摘的草莓红得耀眼,甜水井泛起细微的涟漪,倒映着蓝天白云,还有轮椅旁那个水红色的身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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