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千风是被沙粒灌进衣领的刺痛惊醒的。
他睫毛颤了颤，首先触到的是后脑勺火辣辣的疼——传送阵崩溃时撞在石棱上的伤，此刻正随着心跳一下下抽痛。
荒原的风裹着铁锈味灌进鼻腔，他眯起眼，入目是林婉儿低垂的后脑勺。
她蜷在他身侧，墨绿裙角沾着血渍，不知是他的还是她的。
"婉儿？"他撑着地面坐起，指尖刚碰到她肩膀，便像触了烫铁般缩回。
林婉儿的皮肤冷得惊人，比高尔村冬夜的井水还凉。
她的眼睛半睁着，瞳孔散得只剩极细的一点，嘴唇机械地开合，碎碎念着："高尔村...救火...千风？
你怎么站在火里..."
秦千风喉结动了动。
他记得高尔村的青瓦白墙，记得村头老槐树下飘着药香的医馆，更记得上个月山洪暴发时，林婉儿背着药箱在泥水里跑了整夜救人的模样。
此刻她眼尾泛着青，额角全是冷汗，攥着药箱的手指关节发白，指甲几乎要掐进掌心。
"灵识探查。"他咬着牙运起心法，指尖抵住她太阳穴。
灵识刚触到她识海边缘便被弹开，像撞在层结了冰的玻璃上。
再一探，眼前突然炸开刺目的红——是高尔村，是他熟悉的晒谷场，此刻却裹在冲天火海里。
他看见自己站在火场中央，玄色外袍一尘不染，正垂眸望着跪在地上的林婉儿。
幻境里的"他"开口时，声音像淬了毒的针："救不了的，他们早该死了。"
"不！"秦千风猛地撤回灵识，额角的血珠顺着下巴滴在林婉儿手背。
他这才发现自己浑身都在发抖——不是因为疼，是后怕。
如果刚才再深入些，说不定连自己都会陷进这幻境里。
"小友倒是情深。"
沙哑的声音从石后传来。
秦千风迅速翻身挡在林婉儿面前，指尖已经扣住腰间短刃。
入目是个裹着灰毛兽皮的老者，骨杖上挂着串风干的蜥蜴尾巴，白发乱得像团草，唯独有双眼睛，浑浊里淬着点星火。
"老山羊，荒原游方的。"老者用骨杖戳了戳地面，石缝里立刻钻出几株开蓝花的野草，"这地儿叫'双影原'，千年前是容器试炼场。
你们触发了传送阵残留的印记，那小女娃被幻境困了——她心里最怕的，可不就是在乎的人变成魔鬼么？"
秦千风喉咙发紧。
林婉儿总说他像块冰，可只有他知道，她藏在药箱夹层里的那枚平安符，是用他初入形意门时换下的旧布缝的。
他压下翻涌的情绪，攥紧短刃："容器？
什么容器？"
"问他啊。"老山羊突然抬骨杖指向山巅。
月白身影从雾里漫出来时，秦千风的后颈先炸起了汗毛。
同样的眉骨，同样的唇形，连左眼角那颗淡褐色的痣都分毫不差——可那双眼睛里没有温度，像两潭结了冰的深泉。
他握着的剑燃烧着幽蓝火焰，剑身映出秦千风扭曲的脸。
"第三个容器，醒得倒快。"白影开口时，秦千风颈间的印记突然灼烧起来，疼得他险些踉跄。
那是他穿越后便有的印记，形似火焰，这些年他总当是胎记，此刻却像有活物在皮下爬动。
"前两个...都死在我手里。"白影的剑指过来，寒焰在风中嘶鸣，"你猜，你比他们强多少？"
秦千风的太阳穴突突直跳。
他想起昨夜修炼时，体内突然翻涌的黑焰；想起半月前在断云峡，岩壁上刻着的"容器"二字；更想起穿越前最后一刻，那个在手术灯阴影里对他笑的男人——此刻白影的笑，和那男人的笑，重叠得严丝合缝。
"千风..."林婉儿突然发出呜咽，手指死死攥住他衣角。
秦千风低头，看见她睫毛上挂着泪珠，幻境里的火场还在啃噬她的意识。
他喉间发腥，猛地咬破舌尖，剧痛让神智清明几分。
《无相心经》的口诀在识海炸开，他引着内息在十二正经里游走，每过一处，便有黑色火焰的残影被压回丹田。
"想靠意志硬抗？"白影的剑划出半月形寒芒，"天真。"
风突然变了方向。
秦千风感觉有冰凉的手在扯他的意识，眼前交替闪过高尔村被烧尽的焦土、林婉儿倒在血泊里的脸、形意门大长老失望的摇头——这些他最怕的画面，此刻全成了白影的武器。
他咬着牙挥出短刃，黑焰从刃尖窜出，将幻境灼出个窟窿。
"你输了。"他听见自己说。
不是因为愤怒，而是突然明白：白影再像他，也没有他藏在药箱里的平安符，没有为救村人熬夜调配的退烧药，没有在林婉儿咳血时守了整宿的熬红的眼。
短刃与寒焰剑相撞的瞬间，荒原的风都静止了。
秦千风能看清白影眼底的错愕——他的黑焰比对方的寒焰更盛三分，他的招式里带着形意门特有的刚柔并济，最关键的是，当白影刺向他心口时，他选择了偏半寸，用左肩硬接这一剑，换得短刃抵住对方咽喉。
"咳..."白影的喉结擦过刃尖，渗出一滴血珠，"算你...好运。"
话音未落，他的身影便像晨雾般消散。
秦千风这才发现自己左肩的衣服全被血浸透了，疼得他单膝跪地。
老山羊不知何时蹲在旁边，用骨杖戳了戳他伤口："不错，没被执念吞了神智。"
"婉儿..."秦千风挣扎着爬向林婉儿。
她的睫毛还在抖，突然轻喘一声，猛地扑进他怀里。
"千风！"她的眼泪烫在他颈侧，"我梦见高尔村着火了，你站在火里...我喊你你不理我..."
秦千风刚要安慰，突然察觉她的手指在发抖。
顺着她的目光低头，他看见自己左眼的倒影——瞳孔里翻涌着黑色火焰，像有活物在其中游弋。
林婉儿的手缓缓抚上他脸颊，指尖轻轻碰了碰他左眼："千风，你的眼睛..."
风卷着沙砾掠过石碑，"双影相遇，胜者承命"的刻痕在暮色里泛着冷光。
秦千风按住她的手，发现自己的掌心全是汗。
他望着远处逐渐消散的雾，听见老山羊的声音从背后飘来："黑焰入目，是福是祸...小友好自为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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