翊坤宫的鎏金兽首香炉中,龙涎香缓缓燃烧,吐出袅袅轻烟,如云雾般缭绕在空气中。朱标静静地坐在一旁,凝视着那香炉,仿佛能透过烟雾看到过去的种种。
他的手紧握着陈砚的手,感受着她掌心的温度。那是一双因缝制寒衣而略显粗糙的手,掌心还残留着一些薄茧。朱标用指尖轻轻摩挲着那些薄茧,心中涌起一股难以言喻的情感。
当最后一盏宫灯被点亮,整个宫殿都被柔和的光芒所笼罩。朱标深吸一口气,终于决定将皇后之死背后的阴谋和盘托出。
他的声音低沉而凝重,缓缓讲述着这一系列事件的来龙去脉。从丽妃被推作替罪羊,到淑妃与贵妃如何借家族势力操控全局,再到与李贤、王雄那场充满火药味的秘密交易。每一个细节,每一个人物的动机和手段,他都一一道来。
陈砚静静地听着,她的脸色随着朱标的讲述而变得越来越凝重。她没有打断他,只是默默地听着,让他把所有的真相都说出来。
“一切都始于那场暴雨夜。” 他展开泛黄的信纸,墨迹在潮气中晕染,“丽妃不过是枚弃子。淑妃李氏让兄长李贤用二十万两银票买通御膳房管事,将掺着钩吻根的桂花糕送进中宫。而王氏一族的暗卫,早就在太医院布下眼线。”
陈砚的指尖深深掐进掌心。她想起冷宫潮湿的墙壁,想起宫女们故意泼在身上的馊水,那些屈辱突然有了清晰的源头。“所以更夫看到的‘翊坤宫身影’,是她们刻意安排的戏码?”
“正是。” 朱标一拳砸在案几上,震得烛泪飞溅,“李贤从江南运来安息香,混着你惯用的龙脑香,伪造出刻意的气味线索。而王雄的亲信在护城河抛下香囊时,故意让银片露出‘吕’字 —— 他们既要坐实你的罪名,又要留下漏洞扰乱调查。”
窗外惊雷炸响,照亮朱标紧绷的下颌线。他取出用琉璃瓶装着的残碎玉簪,碎片上暗红的血迹已干涸成痂:“这是丽妃宫里找到的凶器。她以为帮淑妃除去你,就能登上后位,却不知从一开始,就是死局。”
陈砚凑近细看,突然发现玉簪断裂处刻着细小的莲花纹 —— 与皇后生前最爱的莲纹瓷器如出一辙。“她们连嫁祸的道具都如此讲究。” 她冷笑出声,声音里带着彻骨的寒意,“可李贤和王雄手握重权,你是如何让他们松口的?”
朱标转身从檀木匣里取出泛黄的契约,羊皮纸上朱砂写就的字迹刺目:“江南二十个贡生名额,工部优先供应李家宗祠建材,赋税减半三年。” 他的声音发涩,“这是给李贤的甜头。至于王雄...” 他展开另一卷密函,西北三州的地形图上用红笔圈出大片区域,“军权暂由他节制,王家子弟直接入禁军,无需考核。”
陈砚倒抽一口凉气。这些条件每一条都足以动摇国本,却换来了短暂的安宁。“你拿江山社稷做了交易。” 她的声音轻得像叹息。
“朕别无选择!” 朱标突然失控,将密函狠狠摔在地上,“当李贤带着三十三名御史联名弹劾,当王雄的十万大军在边关异动,朕若不妥协,你以为能保住你这条命?” 他的胸膛剧烈起伏,“更别说吕氏... 吕氏的仇还未报!”
寂静笼罩着殿宇,唯有铜漏滴答作响。陈砚弯腰拾起散落的密函,发现每张纸的边缘都有被指甲掐出的月牙痕 —— 那是朱标无数个不眠之夜留下的印记。“我懂。” 她将契约重新叠好,“就像在云南查案时,为了引宁远侯上钩,我们不得不放走他半数私兵。”
朱标突然抓住她的手腕,力道大得让她皱眉:“可这次代价是你在冷宫里受苦!那些下人往你饭菜里吐口水,太监们故意在宫门外唱辱没你的曲子...” 他的声音突然哽咽,“朕在乾清宫听得真切,却连踏出宫门半步的勇气都没有。”
陈砚伸手抚上他眼底的乌青,指尖触到湿润的痕迹。这个在朝堂上叱咤风云的太子,此刻像个无助的孩子。“都过去了。” 她将头埋进他颈窝,闻到熟悉的龙涎香混着苦艾味 —— 那是他彻夜批阅奏章时熏染的气息,“现在,我们该想想如何让这些豺狼露出真面目。”
朱标猛地将她搂进怀里,力道大得几乎要将她揉进骨血。窗外的雨越下越大,打在琉璃瓦上噼啪作响,却盖不住他剧烈的心跳声。这场用权柄与尊严换来的短暂和平,不过是暴风雨前的宁静。而他们,早已做好了迎接更大风暴的准备。
陈砚望着他眼下青黑的阴影,忽然想起冷宫墙上斑驳的血手印。那些被宫女故意泼在身上的馊水,那些深夜里此起彼伏的嘲笑,此刻都化作喉头的酸涩。她轻轻靠在朱标肩头,闻到他衣袍上混着的雨水味 —— 那是昨夜奔走于各方势力间留下的痕迹。
“我懂。” 她的指尖抚过他紧锁的眉峰,“就像在云南查案时,明知宁远侯私铸兵器证据确凿,却因他手握西南半数粮草,只能暂时妥协。” 她忽然轻笑出声,带着劫后余生的释然,“只是这次,苦了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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