残冬的尾巴尖儿扫过青石村,积雪消融殆尽,露出底下冻得梆硬的黄土地。沟壑里残存着脏污的冰碴子,踩上去嘎吱作响。村口老槐树的枯枝上,几点倔强的嫩芽苞在料峭寒风里瑟缩着,透出些微不可察的绿意。
李长生蹲在自家院墙根下,面前摆着个豁了口的破瓦盆。盆里盛着小半盆新拌的湿泥,黄中带褐,散发着新鲜泥土的腥气。他那双布满老茧、冻裂口子尚未愈合的大手,正笨拙地、一下下地将湿泥拍打在一块块残破的青砖上。这些砖头是从倒塌的旧猪圈扒拉出来的,棱角尽失,布满风霜侵蚀的坑洼。他要把这些废砖重新糊上泥,垒到被野猪拱塌的院墙豁口上。
泥巴很凉,混着未化净的冰碴,冻得他手指发麻。他撮起一捧湿泥,用力抹在一块断砖粗糙的断面上,泥浆从指缝里挤出来,顺着粗糙的砖面往下淌,留下蜿蜒的泥痕。他动作专注而缓慢,仿佛垒起这堵墙,便是抵御整个寒冬的最后一道防线。
就在他抓起第三块断砖,准备再糊上一层新泥时——
天地间最后一丝暖意瞬间被抽干!
并非寒冷加剧,而是一种绝对的、令人灵魂都冻结的“死寂”。风停了,连老槐树嫩芽苞的微弱生机都仿佛被无形的力量扼住。天空不再是灰白,而是变成了一种毫无生气的、冰冷的铅灰色,如同凝固的、巨大的、毫无感情的瞳孔。
一股难以言喻的、超越了一切生灵理解范畴的意志,如同沉睡万古的巨兽缓缓睁开了一只眼睛,冰冷地、不带丝毫情绪地“注视”着这片大地。这意志并非来自某个存在,更像是“规则”本身,是“天道”运行中一个冰冷的、逻辑的节点,因青石村这片区域的“异常扰动”积累到了临界点,而触发了最终的“格式化”指令。
没有声音,没有光影,没有威压。只有一种绝对的、令人窒息的“抹除”感。仿佛整个世界变成了一张巨大的、等待着被橡皮擦去的污渍草图。村中几只看家的土狗瞬间僵直,如同被无形的冰针贯穿了大脑,无声无息地瘫软在地,瞳孔放大,失去了所有神采。屋檐下悬挂的冰凌停止了滴水,水滴保持着坠落的姿态凝固在半空。
这是“天”之怒。非情绪之怒,乃规则运转之怒。如同程序判定冗余数据过多,启动了最终清除协议。
青石村这片区域,连同其上所有的生命、物质、因果、乃至空间本身,都被标记为“错误数据”,即将被彻底“删除”。
无形的格式化之力,如同无形的潮水,从九天之上、从大地深处、从空间的每一个维度,无声无息地弥漫开来,朝着中心——那个蹲在墙根下专注糊泥的老农——缓缓收束、覆盖!所过之处,物质并未湮灭,却失去了存在的“意义”,如同褪色的照片,等待着被彻底擦除!
就在这代表天道终极抹除的、无形无质的格式化之力即将触及李长生沾满泥浆的后背,即将将他连同整个村落从“存在”的画卷上彻底抹去的刹那——
李长生糊好了手中的断砖,将其用力按在垒起的半截矮墙上。新糊的泥浆粘性不足,砖块微微晃动了一下。
他皱了皱眉,似乎对这泥浆的粘性不太满意。浑浊的目光在脚边扫视着,寻找能增加粘性的东西。墙角冻硬的泥地上,一群米粒大小、通体黝黑的蚂蚁,正排着歪歪扭扭的队伍,搬运着一点微小的、不知从何而来的食物碎屑。
蚂蚁的队伍恰好经过李长生脚边。
他看到了这群忙碌的小东西,浑浊的眼中似乎闪过一丝微不可察的光芒。他伸出沾满湿泥的手指,不是去驱赶,而是带着一种近乎本能的、庄稼汉对微小生灵的漠然与不经意,朝着蚂蚁队伍最前面那只个头稍大的工蚁——轻轻按了下去!
他的动作很随意,就像拂去衣袖上的一点灰尘。
噗叽。
一声极其轻微、如同气泡破裂的声响。
粗糙的、沾满湿冷泥浆的手指肚,结结实实地按在了那只工蚁渺小的躯体之上!毫无悬念地,那只小小的生灵瞬间被碾扁、爆浆!它那微不足道的生命力和体内蕴含的、为了生存而奔波的微弱意志,连同它搬运的那点食物碎屑,一起被揉进了冰冷的泥浆里,化为一小点几乎看不见的、混杂着甲壳碎片的深色污迹。
就在这只蚂蚁被碾死、其微小的生命印记被彻底抹除的瞬间!
那从四面八方收束而来、代表着天道终极抹除的格式化之力,恰好覆盖而至!
那只被碾死的、微不足道的蚂蚁所占据的那一点空间坐标,那一点承载过它渺小生命和微弱意志的时空节点,在格式化之力触及的刹那,发生了极其诡异、无法理解的“逻辑悖论”!
对于天道运转而言,这只蚂蚁本身,就是即将被格式化抹除的“错误数据”的一部分。然而,它被“抹除”的方式,并非天道规则所执行,而是被另一个同样属于“错误数据”范畴的个体(李长生)以一种“非规则”的、极其原始粗暴的物理方式所终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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