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兆府大牢,深埋于地底,如同巨兽贪婪张开的咽喉。空气是凝固的、粘稠的,永远弥漫着一股令人作呕的混合气味——是经年累月渗入石缝的尿臊与粪便的恶臭,是伤口溃烂流脓的腥甜,是绝望和恐惧蒸腾出的酸腐,还有更深层、更冰冷的,属于石头和铁锈本身的死亡气息。墙壁上挂着的几盏油灯,灯苗细小如豆,昏黄的光晕非但无法驱散黑暗,反而将巨大石壁上流淌的冷凝水珠映照得如同垂死者浑浊的泪滴。更深处,是无边的、令人窒息的浓黑,只有偶尔传来一两声铁链拖曳的刺耳摩擦,或是某个囚徒压抑不住痛苦或绝望的、非人的嚎叫,才证明着那里并非彻底的虚无。
“咣当——!”
沉重的精钢铁栅门被粗暴地拉开,刺耳的金属摩擦声在幽深的甬道里激起层层叠叠、令人心悸的回响。
两个膀大腰圆、一脸横肉的狱卒,如同拖拽一袋破败的垃圾,粗暴地将沈追架了进来。他身上的粗布短打早已被血水和泥污浸透,褴褛不堪,露出肋下那重新包扎过、却依旧被暗红色不断洇透的恐怖伤口。他的头无力地垂着,湿漉漉的乱发遮住了大半张脸,身体软得没有一丝力气,双脚在冰冷潮湿的石板地上拖出两道模糊的湿痕。
“头儿!人带来了!”一个狱卒粗声粗气地喊道,将沈追如同丢沙包般狠狠掼在甬道尽头一间狭窄囚室冰冷的地面上。
“唔…”身体砸地的剧痛让沈追发出一声压抑的闷哼,蜷缩起来,如同离水的虾米,剧烈地咳嗽着,每一次喘息都带着破风箱般的嗬嗬声,在死寂的牢狱里显得格外清晰刺耳。
脚步声沉稳地响起,赵德彪高大的身影出现在铁栅门外。他背着手,靛青色的捕头服在昏黄的灯光下透着一股冰冷的威严。他没有立刻进来,只是站在门外,目光如同淬了毒的冰锥,一寸寸地扫视着蜷缩在地、气息奄奄的沈追。那眼神里,没有一丝怜悯,只有一种居高临下的审视,一种猫捉老鼠般的冷酷,以及…一丝极其隐晦、难以察觉的复杂。
“都出去。”赵德彪的声音不高,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命令口吻,在狭小的空间里回荡,“门口守着,没有我的命令,任何人不得靠近!”
“是!头儿!”两个狱卒应了一声,敬畏地瞥了赵德彪一眼,又幸灾乐祸地瞅了瞅地上的沈追,迅速退了出去,厚重的铁栅门在他们身后“哐当”一声重新合拢、落锁。
甬道里瞬间只剩下油灯燃烧的细微噼啪声,远处囚徒模糊的呻吟,以及沈追那压抑而痛苦的喘息。
赵德彪这才缓缓踱步,走进了这间狭小、冰冷、弥漫着死亡气息的囚室。他停在沈追面前,居高临下,阴影几乎将沈追完全笼罩。他沉默着,目光如同冰冷的探针,反复在沈追肋下那不断渗血的伤口、苍白如纸的脸颊、以及那双紧闭的眼睑上扫视。
时间仿佛凝固了。只有沈追痛苦的喘息声,如同濒死的鼓点,敲打在两人之间紧绷的空气中。
“行了,别装了。”赵德彪突然开口,声音低沉,带着一种看透一切的嘲讽和极度的不耐烦,“沈追,这里就你我二人。收起你那套把戏!我知道你醒着!”
蜷缩在地上的沈追,身体几不可查地微微一僵。那如同破风箱般的喘息声停顿了一瞬。
赵德彪的嘴角勾起一丝冰冷的弧度,带着残忍的快意:“怎么?堂堂前御史大人,也有今天?像条死狗一样趴在本捕头脚下?很屈辱,是不是?”他蹲下身,凑得更近,那带着浓重烟草和汗渍味道的气息几乎喷在沈追脸上,“你以为你查到了什么?王员外郎?紫金楼?四指杀手?呵呵…沈追啊沈追,你聪明一世,怎么就看不透?这京城的水,比你想象的深一万倍!深到能把你这种不知天高地厚的蠢货,连骨头渣子都淹得干干净净!”
他的声音陡然转厉,带着一种被冒犯的愤怒:“你他妈以为你是谁?!一个被贬的罪官!一条落水狗!也敢去查紫金楼?!也敢去招惹那些你根本惹不起的人?!你知不知道,因为你这条疯狗乱咬人,老子差点被你害死!”他越说越气,猛地一把揪住沈追湿漉漉的衣领,将他上半身粗暴地提离地面!
“呃啊——!”肋下的伤口被剧烈牵动,撕心裂肺的剧痛让沈追再也无法伪装,猛地睁开了眼睛!那双眼睛里布满了血丝,瞳孔因为剧痛而收缩,但深处却燃烧着两簇冰冷、倔强、如同寒潭深处永不熄灭的火焰!他死死地盯着赵德彪那张近在咫尺、因愤怒而扭曲的脸!
“看看你这眼神!还是那么让人讨厌!”赵德彪被沈追那毫不掩饰的恨意和冰冷激怒了,他狞笑着,另一只手猛地按向沈追肋下的伤口!“不知死活的东西!”
“噗嗤——!”
赵德彪的手指如同铁钳,狠狠按在了伤口最深处!本就脆弱的包扎瞬间被撕裂!温热的、带着腥气的鲜血如同喷泉般猛地涌出,瞬间染红了赵德彪的手指和沈追胸前的衣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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