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壁上的火把在穿堂风中明灭不定,孙玺儿跪坐在青铜机关桌前,青布棉袄的下摆沾满泥土。她屏住呼吸解开红绳结,十二片竹简如扇面般展开时,蛰伏千年的墨香混着潮湿霉味扑面而来。陈大壮举着火把的手抖了抖,火星子簌簌落在周冬冬的羊角辫上,惹得她跳脚拍打:"烧着我新买的头花了!"
"别吵吵!"孙玺儿呵斥声里带着颤音,指尖抚过竹片上的刻痕。那些线条在火光中忽明忽暗,像是会游动的蝌蚪。她突然想起三年前在镇文化站见过的《九章算术》影印本——当时王老师指着书页说:"这上面缺了重差三题,怕是永远找不回来了。"
此刻竹简末端的漆封上,"张衡"二字如惊雷炸进眼底。孙玺儿感觉后颈汗毛倒竖,耳畔似有古旧编钟嗡鸣。这卷躺在老槐树洞里的竹简,竟记载着失传的"重差术"!
"玺儿你快看!"周冬冬突然抓住她手腕。铜桌中央的玉质算盘无风自动,七枚鎏金算珠沿着阴阳爻纹滑动,最终在"商功"位组成「三」字。地面震颤传来时,陈大壮怀里揣的烤红薯"啪嗒"掉进石缝,滚着热气消失在突然裂开的暗门中。
新开启的甬道里涌出刺骨寒气,青砖墙壁上凝结着冰晶。周冬冬跺着脚哈气,白雾在火把映照下化作游龙:"这地宫少说也有两千年,咋比冷库还冻人?"
"是悬魂梯。"孙玺儿数着脚下台阶的阴阳纹,"每九阶转半周天,咱们刚才应该走了..."话音未落,陈大壮突然撞上她后背。众人眼前豁然开朗,穹顶星图泛着幽蓝磷光,二十八宿方位悬着青铜铃铛,被穿堂风撩拨出细碎清音。
暗室中央的青铜晷仪足有八仙桌大小,晷针在"小寒"刻度投下细长阴影。孙玺儿踮脚取下晷盘下的漆木匣,朱砂绘制的星宿图在火光中流转如血。匣底铭文让她瞳孔骤缩——"子午线偏角七度八分"!这误差值竟与现代测量结果分毫不差。
陈大壮突然倒退两步:"你们闻见没?"霉味里混着若有若无的腥甜,像是祭祀用的线香。他指着晷仪基座下渗出的暗红液体:"该不会是...血吧?"
"是朱砂溶液。"孙玺儿用指甲刮下些粉末,"古人用汞化合物防腐..."话说到一半,青砖地面忽然浮现水痕。周冬冬尖叫着跳开,只见砖缝渗出透明液体,蜿蜒组成算题:「今有圭表测日,影差一寸,地差千里...」
火把"噼啪"爆响,惊起石梁上栖息的蝙蝠。孙玺儿顾不上扑棱乱飞的黑影,抓起石子在地上演算。她额头渗出细汗,想起王老师教过的勾股圆方图——可竹简上的解法竟用到了正弦概念,这比《周髀算经》记载的先进千年不止。
"成了!"第七颗石子落定时,青铜晷仪发出齿轮咬合的闷响。暗格弹开的瞬间,陈大壮突然捂住口鼻:"什么味儿?"浓烈的龙涎香气中,泛黄的帛书徐徐展开,星图上的赤道坐标竟与2001年天文年鉴完全吻合。
孙玺儿手指颤抖着抚过"永和四年"的题款。那年张衡刚造出候风地动仪,而这幅标注着村落地形的星图,红点正落在老槐树的位置。她突然想起县志记载:1937年日军在此架设炮台,工兵挖到三丈深时遭遇流沙,七个士兵被活埋...
"你们听!"周冬冬突然抓紧孙玺儿的胳膊。地底传来沉闷的"咚咚"声,像是巨人的心跳。火把光影晃动间,星图上的红点竟渗出暗红液体,在帛书上晕染出槐树形状。
陈大壮转身就跑:"闹鬼了!"却在石阶上踩到冰碴滑倒,怀里的竹简哗啦散落。孙玺儿慌忙去捡,却见最后一片竹简背面显出荧光字迹——是奶奶纳鞋底用的荩草汁!「算尽天机者,当承张衡志」九个小篆在阴影中幽幽发亮。
三人连滚带爬冲出地宫时,暮色已染红西山。老槐树的枯枝在朔风中呜咽,树洞深处蓝光忽明忽暗,与孙玺儿怀中帛书的星图遥相呼应。周冬冬缩着脖子嘀咕:"你说张衡...会不会还在下面看着?"
当晚孙玺儿蜷在炕头,油灯将竹简上的算式投在报纸糊的墙上。奶奶的鼾声忽高忽低,和窗外呼啸的北风奏出诡谲的夜曲。当她第三次核对"重差术"时,突然发现汉代人用的圆周率竟是√10,这误差足够让现代卫星偏离轨道——除非他们掌握着某种失传的修正公式...
瓦楞纸箱突然被风掀开,月光泼在竹简背面。孙玺儿倒吸冷气:那些荧光字迹竟组成洛阳城的星象图,而北斗杓柄正指向村小学方位。远处传来野狗凄厉的嚎叫,她裹紧棉被不敢闭眼,直到东方既白,才在鸡鸣声中惊觉——竹简上的字迹,不知何时已消失无踪。
油灯芯子"啪"地爆出个灯花,孙玺儿慌忙用指甲掐灭火星,却见竹简边缘泛起细密的盐霜。她伸手轻触,指尖立刻传来针刺般的寒意——这分明是墓室特有的返碱现象。炕桌上的老式台历被穿堂风掀动,停在"1月6日·宜破土"那页,农历正是小寒后三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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