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倒也不是审犯人,只是说到恰好处,便带他们四人上来,问两句话。”刘承志一边说,一边解开胳膊上的锦缎,却见他胳膊上缠着的细布中,已渗出一片殷红。刘承志暗叹一声“伤还是没好”,堂下几个士绅虽然都冷着脸,却纷纷低下头,一言不发。
“孙老爷。”刘承志忽然开口,继续追问道,“您方才说那些贼子都是吃不饱饭,才潜入县衙的。本官有几事不明,还请孙老爷不吝赐教。”
“刘县长客气了。治理一城一县的大事,在下自当尽心尽力帮助刘县长,哪有什么麻烦的。”
“那本官就奇了怪了,他们吃不饱肚子,不去粮店里找吃的,来我这县衙里做什么?”
“刘县长有所不知,这都是些鼠目寸光的苟且小民,做事像驴子一样到处乱撞,也没什么好奇怪的。”
刘承志晃了晃身子,再问道:“那他们为什么吃不饱呢?”
“这些刁民大多好吃懒做,平日只顾玩乐,到了需要拿出钱的时候买不起粮,也是寻常事。”
“好吃懒做!”刘承志冷笑两声,一砸醒木,喝道:“赵二!你是赵家粮店主事的,你来告诉本官,你们粮店粮价多少?”
“回、回县官老爷……”堂下一个囚犯直起身子,咬着牙颤颤巍巍道,“粮店的粮、粮价……八十!”
“好一个颠倒黑白的八十!”刘承志一挥手,一旁的黑脸汉子呈上一张旗帜,刘承志指着那旗帜上的字,“清清楚楚写着斗米八百,你和本官说八十?来人,把他给我拖下去,给本官打他七百二十棍子!”
“老、县官老爷饶命!”赵二砰砰磕着头,“小人知错了,知错了!是八百,粮价是斗米八百!县官老爷饶命啊,小人再也不敢了!”
“拖下去,打!”
“刘县长——”赵家族长想站起来,遭刘承志扬着胳膊剜了一眼,又悻悻坐下。赵家族长不忍见心腹挨板子,闭眼面向一侧,嘴里不住地念佛,心里求着能有佛来一掌劈死这嚣张跋扈的县长,了却这一桩麻烦事。
刘承志冷笑一声,道:“拖下去,打他二十棍子!”
几个早有准备的衙役上来按住赵二,拿着杀威棒便开打。在惨叫声和痛打声中,刘承志又说道:“黄三!你是黄记粮店主事的,你来告诉本官,你们粮店粮价多少?”
“回县官老爷,斗米、斗米八百……”
“你们是真敢开价啊……”刘承志的眼神瞟向黄家族长,“这粮价,莫不是黄老爷订的?”
黄家族长忙站起来,撇清干系。刘承志问了一圈,这城中的四家粮店,均是斗米八百。他着看着堂下几人,又让衙役将四名囚犯带走,接着招手让几名士绅坐回中央,道:“怪不得车城百姓吃不起粮食,八百的粮价,寻常人家谁吃得起!”
说罢,刘承志又压下怒火,笑眯眯看向孙仲乾,问道:“孙老爷,您觉得,粮价多少合适?”
孙仲乾权衡片刻,道:“斗米五十钱,差不多。”
“斗米五十……”刘承志沉默片刻,忽然抬高了声音,“不多吗?”
“刘县长容禀!”孙仲乾毫不犹豫道,“粮店是要挣钱的,孙某人才会定下斗米五十的价钱。但在粮店之外,孙某人愿意从孙家粮库中拿出一些粮食捐给县衙、救济百姓。这些捐出来的粮食,分文不取。”
“孙老爷高义!”刘承志又看向另外两家族长,“黄老爷、赵老爷,你们觉得,这个法子如何?”
“甚好、甚好……”
“甚好?”刘承志冷笑一声,“那你们两家的粮店,之后打算定价多少?”
“五、四十……不,不,三十,三十……”
孙仲乾一直挂着笑的眉角忽然僵住了,他仍笑着,目光却不自觉地瞥向一边,透着一股要将人生吞了般的阴狠。
“好。”刘承志缓缓点头,目光在剩余三名士绅身上徘徊。他眼神忽而一顿,扬起嘴角,乐呵呵道:“王老爷,您也听到了,百姓被斗米八百的粮价为难了许多日子。您乐善好施、素有善名,应否——”
“应该的、应该的!”那士绅站起来,“小民家中没多少粮食,愿捐三十石——”
“三十石?”刘承志目光骤冷。
“不,五十石——”
“五十石?”
“一百石!”士绅叫了起来,“小民愿捐一百石粮食!”
“一百石?不够!”刘承志咧开嘴角,幽幽地笑着。他看着堂下的六名士绅,尽量让语气缓和下来,“方才商量的事情,诸位回去以后,还是‘好好’地考虑考虑,早些答复本官。此事议得太久,诸位都有些疲乏了,我们还是说回原先,轻松些,聊聊本官遇刺的事吧——”
刘承志扫视堂下,六名士绅无人抬头。阮复康看着这一出好戏,心里早已乐开了花。聊粮价,是在扒这几个大族的皮;聊行刺,就是要他们的命了。也不知道这些大族更好聊哪个。
刘承志将受伤的胳膊搁在桌上,“方才,孙老爷说,昨晚潜入县衙的只是饿急了的百姓,不是贼子——”刘承志见有的士绅想说话,便伸手作势要摸醒木。几个士绅连忙安分坐好,刘承志才收回手,乐呵呵道,“本官想了一想,确实,那些人里大抵不全是贼子。可如果说其中没有贼子……本官的胳膊是怎么回事?这胳膊上的伤口、那刺客留在我房内的匕首,难道是假的吗?或者说——”刘承志怒目扫视一圈众人,“难道是你们拿了匕首在我胳膊上划的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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