立夏的蝉鸣刚起,陈砚已在户部翻阅文书。案上的白瓷缸里养着株新抽叶的荷叶,圆圆的叶片浮在《夏耘录》上,叶脉清晰得像画上去的,书页间还夹着各地物候记录,墨迹在晨光里泛着浅绿的光。最上面那摞是各州府报来的立夏农况册,字迹里都带着些湿热气,纸页边缘微微发潮,唯有辽东都司的文书透着凉爽 —— 纸面边缘微微发挺,想来是书吏在松荫下写就的。
“娘娘,这是工部报的水井修缮清单。” 小翠捧着红册进来,手里还提着个铜制的水桶,桶沿的铜环磨得发亮,晃悠时发出 “叮咚” 轻响,“今年新凿的水井比往年多了两成,尤其是河南的黄泛区,百姓们不用再跑三里地挑水,只是...” 她指尖点着其中一页,“太行山的凿井匠不够用,邯郸的二十个村落还等着打井,怕是要耽误夏灌。” 陈砚顺着她指的地方看去,见 “邯郸凿井” 四个字旁画着小小的水桶记号,旁边注着 “需添匠人十五名”,眉头微蹙:“让山东的凿井队调十五人过去支援,工钱按日结算,管饭。另外,给每个匠人备顶遮阳帽,竹编的就行,檐子宽些能挡太阳,帽里衬层棉布吸汗,别中暑了。”
正说着,殿外传来竹篮晃动的轻响,光禄寺的厨子提着两个篮子进来,里面装着新蒸的豌豆黄,瓷碗里还冒着热气,甜香混着豆香漫开来,像裹着层暖融融的云:“娘娘,这是江南送来的立夏点心,按旧例该分发给驿站的驿卒,只是...” 他擦了擦手心里的汗,“有几碗在路上颠坏了,现在还差八碗才够数。” 陈砚拿起一块豌豆黄,入口绵密,甜而不腻,舌尖还留着淡淡的桂花味:“让御膳房再做十碗,多加些蜂蜜,驿卒们跑山路辛苦,吃点甜的提提神。对了,每碗配个咸酥饼,芝麻撒得匀些,免得光吃甜的反胃。” 厨子应着,又从怀里掏出张麻纸:“这是驿站驿卒托我转的谢帖,说今年的夏季凉茶方子管用,比去年少中暑了三成。” 陈砚展开纸条,见上面盖着十几个指印,有老有少,字迹歪歪扭扭,末尾还画着个冒着凉气的茶碗,碗沿歪歪扭扭写着 “解渴” 二字。
巳时的阳光热起来,晒得青砖地发烫。陈砚换上麻质的浅灰短衫,带着两个锦衣卫去了城郊的棉田。立夏后的棉田泛着新绿,刚出土的棉苗顶着两瓣子叶,像举着小小的绿旗,叶面上的绒毛在阳光下闪着银光。几个农妇正忙着间苗,手指在苗间穿梭,把过密的棉苗轻轻拔起,放在竹篮里还能当菜吃。见陈砚来了,为首的王大娘直起腰,围裙上沾着泥土,鬓角的汗珠顺着脸颊往下淌,在下巴尖聚成小水珠:“娘娘来得巧,这新试种的棉苗比去年的壮实,叶边带着锯齿,看着就精神!” 陈砚蹲在田边,拨开棉苗根部的土,见须根长得密而白,像老爷爷的胡须:“间距留得够吗?” 王大娘笑道:“按农官教的,株距一尺五寸,比去年宽了半尺,说是通风好不易生病。就是地里的蝼蛄多,夜里总啃苗根,撒了草木灰也不太管用。” 陈砚想了想:“让农官配些桐油拌麦麸,傍晚撒在田垄上,蝼蛄吃了就死,还不碍着棉苗生长。另外,在地头插些杨树枝,据说蝼蛄怕杨树味,能挡一挡。”
转到稻田旁,十几个农夫正忙着薅秧,脚在泥里踩着,发出 “咕叽咕叽” 的声响,手在苗间拔草,泥水溅得满身都是,却笑得欢实。一个戴草帽的老汉见陈砚来了,举起手里的杂草,草叶上还挂着泥点:“娘娘您看,这稗草长得比稻苗还快,不及时拔了要抢养分呢!” 陈砚拿起一棵稗草,叶鞘比稻苗光滑,根须也浅些,轻轻一扯就断:“认得准就好,去年有个村子把稻苗当稗草拔了,可惜了半亩苗。” 老汉笑道:“农官早教过了,说稗草叶尖带点红,稻苗是纯绿的,错不了。就是薅下来的草没地方去,扔了可惜。” 陈砚望向田埂边的粪堆,黑黢黢的冒着热气:“让农户把杂草堆起来沤肥,一层草一层土,浇些粪水,过两个月就是好肥料,比买的饼肥还管用。”
离开稻田时,见路边的瓜棚下坐着几个歇脚的农人,正捧着粗瓷碗喝着绿豆汤,碗沿还沾着些豆壳,汤里漂着几粒没煮烂的豆子。“今年的雨水匀,苗长得旺,” 穿蓝布衫的老农喝了口汤,喉结动了动,“就是这瓜苗总招蚜虫,打了皂角水也不太顶用。” 旁边的人接话:“听说西域有种烟草,晒干了泡水能杀蚜虫,就是不知道咱们这儿能种不。” 陈砚让锦衣卫记下村子的名字 —— 李家屯,村口有棵老槐树,树身上缠着红布条,回头对小翠说:“让农官把烟草种子找些来,在试验田试种几分地,选沙质土的地块,若是能活,明年就教农户们种些,既能防虫害,烟叶还能卖钱。”
回到宫里,陈砚在御花园遇见朱标,他手里正拿着本《蚕桑夏季管护》,新添的插画里,蚕妇正给蚕宝宝换桑叶,竹匾里的蚕屎扫得干干净净,还画着个装蚕屎的布袋,袋口系着活结。“你看这页改得如何?” 朱标指着其中一幅,纸页边缘还留着淡淡的墨痕,“画师把你说的‘夏蚕要多通风’特意画出来了,还标了开窗的时辰。” 陈砚凑近细看,见窗纸上画着个小太阳,旁边注着 “辰时开窗,申时关窗”,字迹是工整的小楷:“让各州府把这图印在布上,用靛蓝染的布,挂在蚕房门口,比纸画的耐用。对了,让太医院配些清凉散,用瓷瓶装着,蚕妇们守着蚕房闷热,容易头疼脑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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